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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長庚醫院林口總院院長】 陳敏夫 從風霜到豐收 笑談人生起落

出處/ 2005年7月號/第229期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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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長庚醫院林口總院院長】 陳敏夫 從風霜到豐收 笑談人生起落

陳敏夫領導的醫療團隊,是民眾就醫診療的第一選擇,視「無私奉獻」為理所當然的他,儘管性子急、嗓門大,有「雷公」之稱,卻對病患充滿疼惜,而面對人生的考驗,他也以「高爾夫哲學」勇於克服逆境,將得意與失落盡付笑談中,坦率、真誠地面對人生。


台灣外科醫學會理事長、也是財團法人長庚紀念醫院林口總院院長陳敏夫,對於多位會員和他一樣,都是從外科系統當上院長的現況深表得意,不過,令他自豪的是,領導的長庚團隊獲選為民眾就醫診療的第一選擇。在競爭日益激烈的醫療環境中保持領先地位,也顯現他的獨到之處。
    
在台大醫院當住院醫師期間,就因脾氣不好,而和當時泰斗級的老師陳楷模並列「雷公」之一,陳敏夫不否認自己個性急、嗓門大。在暢談行醫點滴的過程中,他把不少紀錄列為「得意的事」,也不諱言曾有「世界末日」的灰色心情,坦率的性情表露無遺。

10分耕耘10分收穫的醫學路
    
話說從頭,陳敏夫形容自己的求學過程「很順利」。如何走上醫學這條路?他坦言:「母親覺得醫生的社會地位比較高尚。」他回想起小時候,家裡在台中市,是賣雜貨的大盤商,媽媽每回到市場買菜,看到菜販對「先生娘」,也就是醫生太太,總是特別禮遇,因此心想:「如果能夠當『先生媽』(醫生的媽媽),不是更榮耀?」

於是,媽媽把這種期待灌輸給家裡的老大陳敏夫,再加上求學過程一路保送到以「醫學生搖籃」著稱的台中一中,也就順理成章走進醫學的殿堂。
    
當年想進醫學院的學子不知凡幾,只有少數能如願擠進,陳敏夫卻說:「除了學醫之外,我也沒什麼專業,既無文學修養,也缺乏藝術細胞,更談不上物理、數學方面的創造力;不要以為學醫很難,其實這是比較簡單的領域。」在他眼中,醫科初學者只要遵循一定的規則,努力10分,就有10分的收穫,他認為:「就是去『知道』,沒有什麼道理。」

徬徨的抉擇時刻

埋頭苦讀6年,到了第7年要選擇專攻的科別時,陳敏夫曾經猶豫徬徨。

在7年級要畢業之前,照例得交出一篇論文,為了好過關,他選擇「老師要求不太嚴格」的糖尿病內科來撰寫論文;實習時,也有一段時間覺得小孩子很可愛,差點進了小兒科。直到實習最後的階段,碰到同樣來自中一中的學長陳維昭(前台大校長)向陳敏夫遊說:「外科很不錯。」他才從善如流,進了外科系統。
     
如今回想起來,陳敏夫深深覺得選科很重要,他常對年輕學子說:「不要以為念了7年,就代表讀了很多書,其實7年下來,真的是nothing,重要的是畢業後,選擇哪個專科作為訓練。」

醫師的養成過程,比一般大學生多3年,接著還要訓練4、5年,才可能獨立幫病人看病,成本比其他行業重得多,他直指:「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人的生命,不是物體、機器;而且,我不反對花多一點時間來培養一名醫師。」
    
強調臨床、教學並重的陳敏夫,經常提醒學生:「在實習過程中,不要排斥去哪一科,等到通通經歷過後,到了抉擇時刻,再認真考慮,包括市場、能力、興趣等因素都要列入考量。」雖然當年並沒有想這麼多,幾十年過去了,卻一點也不後悔當初的選擇。直到現在,開刀房仍是他的最愛,因為「在裡頭就是開刀、教學、作決定,不必去想什麼總額、自主管理等事情。」
 
師長啟發 投入肝膽外科
  

外科底下那麼多領域,陳敏夫之所以進入肝膽外科,是因老師林天祐是肝臟權威,而肝膽不分家,他對膽道問題特別有興趣,後來也成為國際肝膽領域的知名教授。在他400多篇國內外論文集當中,膽道研究就占1/3的數量。

林天祐對陳敏夫的職業生涯影響很深,他心懷感恩地回溯:「不論如何診斷、如何開刀,甚至撰寫論文,都是從教授身上學到的。」像B型及C型肝炎是本土性的疾病,感染十幾年後會產生肝癌。肝癌名列十大癌症第一名,這幾十年來,陳敏夫一直努力處理這個國人最易罹患的癌症。
     
當年在外科類別中,膽道未受重視,但在臨床上易引發許多問題,例如術後照護、為何結石無法完全摘除、結石併發癌症等問題。因為經常得處理這些併發症,他不得不深入研究膽道,「不會處理併發症,就不算是完整的外科醫師」。陳敏夫也發現:「膽道是東南亞地區特殊的疾病,這與我們的體質和環境(食物、飲水等)有關,而除了肝病之外,膽道疾患也是一種國病。」
    
學分無法取代的訓練

在外科的訓練過程中,老師教的只是原則、目標和看法,真正的傳承則類似師徒制,由學長帶領一針一線地縫,這是外科醫師必須學到的技術,也是外科醫師養成教育必要的一環;然而,外科醫師不是只會耍手術刀,專業知識更不能忽略,陳敏夫給外科醫師的定義是「會使用手術刀的內科醫師,而不是夕陽手工業」。
      
教學當中,陳敏夫不只強調技術,更在乎醫德,他非常反對用學分來代表醫德,甚至質疑:「要修多少學分才算通過醫學倫理?」他認為,倫理牽涉到宗教、社會、藝術等,得綜合起來看,而且今天對的事情,明天不一定對。
      
回憶當年老師的一言一行,他發現:「醫學教育中,最特別、也最重要的就是身教,我會開刀,那是看老師在作;價值觀更是如此,若老師不求代價、不計酬勞,學生也會受影響。」

鼓勵後輩開拓手術台以外的戰場

陳敏夫進一步指出,醫學教育和其他行業最大的差別在於「無私的奉獻」。和強調個人專利權的商業社會比起來,醫界的價值觀是「只要想學,我就一定教你,不論張三、李四,通通一視同仁」,他認真地強調:「身為一位醫師就必須如此。」
      
他也不否認,新一代的醫學生,在不同時空背景、不同社會價值觀的薰陶下,想法比較不一樣,不能批評他們現實,也可以說是進步;不能武斷地說孰是孰非,而是環境造成的現象。然而,他還是堅持醫學生的基本功絕不能抄近路、走捷徑,要紮紮實實,一步一步累積起來。
      
身為一位出色的外科醫師,手術台當然是最主要的戰場,不過,放下手術刀,他提起筆來也是言之有物。由於老師的身教,他自我督促要多發表論文,因為醫學要進步,就要不斷地研究創新;當上院長之後,他更鼓勵年輕醫師:「把經驗發表出來,在國際上出聲,不要只侷限在台灣,大家鬥來鬥去,很沒意思。」

國際期刊發表論文 挑戰師長

談到學術領域,陳敏夫不自覺拉大嗓門,率直地訴說自己覺得特別得意的事。

1983年,陳敏夫獲選為美國外科學院院士(Fellow of American College of  Surgeon,簡稱FACS),此後,只要發表論文他都會註明這項資歷,因為這是「又虛榮又得意的事」。

在外科頂尖醫學期刊發表論文,也是他得意的事。當年在學術領域中,林天祐是國際上響叮噹的人物,陳敏夫曾跟隨老師出國,親眼目睹林天祐演說結束後,台下聽眾起立鼓掌好幾分鐘的盛況,心裡對教授的仰慕當然不在話下,想不到多年之後,自己居然成熟到可以和這位享譽國際的學者,針對同一問題發表不同看法。
    
在當代國際醫學學術外科方面最具影響力的雜誌是《Annals of  Surgery》,全球外科醫師都以在這本刊物發表論文,作為最高目標。林天祐於1980年代曾發表一篇「肝臟手術後的再生問題」專論,10年後,陳敏夫針對同樣題目再發表論文,但是他提出和林天祐不同的觀點。

陳敏夫說:「醫學會持續進步,經過10年,我只是使用我的資源,以我的立場發表對同一件事不同的看法。」想不到林天祐對此事耿耿於懷,據說,晚年還跟夫人提過,要再針對這個題目和陳敏夫辯論。

為追求新知 向醫院告假
     
陳敏夫對學術的重視,也可以從時間的分配上看出端倪。就任院長才2年多,今年便碰上3年一次的醫學中心評鑑,這是醫學中心的大事,全體都要動員起來,可是,美國腸外道消化週也同時在芝加哥登場,就在領導全院如火如荼準備評鑑工作之時,本身是美國腸胃道學會正規會員的陳敏夫,還是決定抽空去參加醫學會議。

 

 

他重視醫學會議的原因是:「醫學每天都在進步,教科書上的知識大約是5年前的東西,從醫學雜誌上也只能獲得2、3年前的研究結果。想要知道第一手新知,就要參加醫學會議,一些尚未成熟的理念,會激發醫師新的想法,這樣才能進步。」 
    
陳敏夫希望幕僚體諒他在重要時刻出國,他焦急地說:「不去不行,當院長2年多來,我的專業都有點疏忽了。」因為對專業的執著,再加上教學所需,他擔心自己若不隨時吸收新知,會被年輕一輩「追過去」。不過,想起和老師在學術期刊論戰的往事,他又補充:「被追過去也沒什麼,至少能夠跟他們討論、溝通。」

學會聆聽 不再當「雷公」
          
儘管醫術好、學術強,教學也有一套,陳敏夫從前年2月當上林口總院院長開始,如何管理院務成為他另一項必須學習的領域。

長庚北部院區的範圍很大,除了林口總院,還有台北長庚、桃園長庚、基隆長庚、兒童醫院及中醫醫院,要處理的大小事務很多,即使已經把事情儘量簡化,他每天早上6點10分上班,還是得花12個小時以上,才能把事情作完。

不過,風格鮮明的陳敏夫,自有一套乾淨俐落的管理方法,像他開會的原則是:1.開會最好不超過1小時,2.很少下班之後開會,3.少吃便當,以免製造更多垃圾。開會時,陳敏夫會先讓幕僚發表看法,最後再整合、判斷,他希望營造的氣氛是:「讓大家都有參與感,每位成員都感受得到自身的重要性。」
    
當了一陣子院長後,陳敏夫覺得自己最大的進步,就是「學會聆聽」。也許是見多識廣,看得多、聽得也多,以前主持會議時,發言人還沒說完,他就猜到接下來的發言內容,往往急著打斷別人的話;現在他試著修正自己的急性子,即使不想聽,還是會讓對方把話講完。幕僚發現這個改變,還半開玩笑地問他:「今天開會怎麼沒聲音,以前不是都大小聲?」

熱誠融化冷漠 微笑面對病人

談到對病人的付出,陳敏夫頗為自豪地說:「我們林口院區就有640位主治醫師,還有同等數目的專科醫師,是一個平民化的優質團隊。病人需要什麼,我們就近提供最好的醫療服務,同時也是人情關說最少的醫療院所。」
    
和同仁共事愈來愈融洽,又是民眾心中就醫首選,陳敏夫當然有資格感到得意,可是,醫療服務不應自滿,陳敏夫自承:「還有進步的空間,例如服務態度方面,就應該多付出一些熱誠。」
    
長庚是國內少數大型規模的醫療機構,病人中很大的比例是罹患極重症,醫院便成為這些極重症病人,在人生最後階段可以求助的地方。病人上醫院,就是請求解決痛苦,然而,這種請求協助的態度,久而久之會讓醫護人員露出冷漠的臉孔,就算醫生、護士冷言相向,他們也不敢怎樣。

陳敏夫不捨地說:「病人和家屬已經夠辛苦了,何必再給他們冷漠的表情?」在可以發言的場合,陳敏夫逢人就鼓勵同仁多表現熱誠的心,更舉辦笑臉選拔,給一些獎勵,陳敏夫期許同仁:「不進則退,好還要更好。」

高爾夫球場上揮出人生哲學

陳敏夫認為,人生中不同階段的重大突破,像是考進台大醫科、在國際頂尖雜誌發表論文、出任院長等,都是得意之事;不過,面對生活中順利完成的平凡事,他也會發出得意之鳴。
     
打高爾夫球就是一個例子。打球、游泳、上健身房是陳敏夫紓壓的方式,其中,他最愛的還是打高爾夫球,因為體能訓練之外還需要思考,不論刮風下雨,思考點也各有不同。每次揮出竿子之前,必須算好風速、落點,才能打到好球。陳敏夫在打球中得到的啟示是:「雨天或30多度的高溫下,環境不同,打法也不盡相同,可以訓練自己如何克服環境。」

在打球過程中,陳敏夫每打出一個好球,興奮之情就會寫在臉上,也會得意地大聲喊出「哇,這一球打得真好!」一起打球的朋友覺得他反應過度,還會揶揄地:「怎麼才打一個好球就那麼高興?」不過,他不覺得這是過度反應,反過來提醒朋友:「你怎麼這麼壓抑呢?高興就應該發出聲音來!」
    
去年台大醫院外科忘年會,陳敏夫以校友、外科醫局同仁、外科醫學會理事長等多重身分應邀出席並上台致詞,當時院長李源德即將屆滿,台大醫院要選出新院長,他以外科醫學會理事長的身分說:「放眼當今,國泰、亞東、新光、敝院、台北榮總、台中榮總、高雄榮總等醫院的院長都是來自外科系統,希望下一屆台大醫院院長也是來自外科系統。」結果一語成讖,他在陳述這件事時,聲音高亢了起來,不難觀察他內心的得意。
    
在人生的轉彎處成長 

和陳敏夫一起回顧過去,好像天天都會發生一、二件得意事。其實,他也曾失意過。
     
陳敏夫約在30歲時離開台大,他沒有詳述緣由,淡淡地說:「主客觀因素使然,不是心甘情願離開,當時真的心灰意冷,感覺就像是遭逢世界末日一般。」
   
離開台大之後,陳敏夫經老師介紹到嘉義私人醫院,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,原本習慣在大醫院做事,忽然間得從零開始,面對什麼事都要自己解決的環境。離開台大一年之後,正是台灣退出聯合國之際,全台有種沒了外援,一切得靠自己站起來的氣氛,而此時陳敏夫已鍛鍊成很好的開業醫師。回想起這件無法列入得意事的經歷,他已經可以用平和的口吻說:「身處在不同環境,反而有不同的成長。」
    
後來一位蔡姓學長找陳敏夫到和平醫院任職,他才又回到台北,有機會在台大兼任教職。民國65年12月進入剛起步的長庚醫院,跟著長庚一起成長至今。繞了一圈,陳敏夫還是回到教學醫院,也進入學界成為教授,甚至成為醫學中心的領導者。

轉了個彎,他回到最初的選擇——臨床、教學、學術,以及多了一樣從沒想過的院長職務,他尤其感謝長庚的環境,讓自己茁壯、成長。

期望回到手術房 重拾最初感動

對於未來還有什麼夢想?陳敏夫說,目前行政方面就占了60、70%的比重,沒時間做喜歡的臨床和教學工作,他對這樣的生活型態不算很滿意,忙碌中會萌生「退休最好」的念頭,做自己喜歡的事,不必擔負重責大任。
  
直到現在,陳敏夫還無法忘懷初為外科醫師時的震撼。當病人因為受傷躺在手術台上,身體某個點在流血,用手握住那個點就好了,手一鬆,又血流如注……。這樣的感受非常真實,他認為:「比病人說了一百遍感謝的話,體會更直接、更深刻。」

陳敏夫非常享受開刀、決策的過程,開刀時,幫病人把不好的東西拿掉,為病人重建健康的身體;而教學工作能和年輕醫師討論整個過程,更是可以海闊天空地發表意見,他希望日後有多一點時間從事這些快樂的事。

陳敏夫的生命、生活中,多數事件屬於「得意的事」,對於挫折,他則視為「另一種訓練」。在掛了好大一幅「心經」的會客室內,陳敏夫聊起當外科醫師的點點滴滴,就煞不住車,雖然暫時無法卸下行政職,他仍然期待不久的未來,能有更多時間投注在這個最初讓他感動的領域。
 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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